钦.

我的生命不过是温柔的疯狂 眼底一片海
我却不肯蓝.

《经香雾》 -1-丨买仆

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

◆不平等世界观 奴隶制

◆日久生情

  ·


  今年天灯节,月亮是圆的。


  出来在街上玩儿的,不是达官显贵,也是普通人家,总之,要比满街关在笼子里的下仆高贵不知道多少层。


  又黑又粗的牢笼根根分明地横纵交错,大明神街上来往的人,为了图个好兆头,都会精挑细选一只下仆买回家,有人来挑的时候,卖主就站在地上,扯着每一根绳子,给买家介绍。


  “老爷子,您看我家这些下仆,个个手脚利索,听话!绝不碍眼碍事儿,早训得服服帖帖了!您来看您来看!诶,这只,这只,最乖,不过就是价格……”


  外面的老板在叫客,屋里关着三个人。


  老板娘拿着鞭子,坐在他们中间,微微有些沙的嗓音在沉吟几秒以后发出了第一个字,她低声道:“来。”


  几秒后,她松了鞭子,沾了血的鞭子落到地上,不知是否下一秒就抽到谁身上。


  “兔子,来。”她的双眸终于凝视到了一个人的身上,那是这三个人里打扮得最干净,最好看的下仆,洁白的衣衫没有丁点泥土。


  兔子乖顺地匍匐着过去,扬起了下巴,老板娘端详着他的脸蛋,教训道:“训你难得很,养你这么大,可知道感恩?”


  兔子没有作声,没有动。


  女人的鞭子瞬间抽到了地上,兔子的脚踝正正被擦到,顿时疼得倒在了地上,下意识的拥着脑袋,瑟瑟发抖。


  女人的笑声爽快地扬开来,她站起来在兔子身边走了两圈,带着血腥味的鞭子一直在他身边萦绕,血腥味充斥着屋子,她蹲了下去:“乖乖,看着我。”


  兔子露出了惧怕的神色,泪水糊在被捂得极其白的脸上,全是水光,睫毛被黏连着成一簇一簇的,是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,这样抖着,却也不敢把视线挪开。女人心满意足,摸着他的脑袋,脸色阴鸷:“这样才有人肯买你,懂没懂?”


  兔子发出一声极其小的声音。


  “乖。”女人继续说着:“你可以进贩卖笼了。”


  兔子眼中瞬间露出了一丝光,但又很快黯淡了下去,他不可以表现得那么高兴,不然会被打,他也不可以表现得不想去,不然会被打,他现下聚精会神地盯着那鞭子,如鲠在喉。


  女人却没有反应,他盯着鞭子发着愣,忽然有人从背后把他拎出去了,恐惧立马袭来,他吓得一时没发出声音,只是拼了命地挣扎。


  一阵晕头转向后,他脖子上赫然被扣上铁锁链,失去重心落进了贩卖笼,后背砸得结实,正好是墙砖。


  兔子闷疼一过,睁眼,看到老板提着一个下仆的铁链,生生拉了上去。


  他紧张着,害怕着,还期待着,那个下仆的表情很痛苦,但是能离开这里,这就不算什么。兔子紧张的攥紧了拳头,找着好的角度,想要买家探头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他。


  “这还不好?少爷,您眼可真挑,您瞧瞧这皮肤,这样貌,都是下仆中上上品!小泥巴,叫人一声听听!”老板狠狠拽了一下小泥巴的铁锁链,小泥巴瑟缩着低下头,前身趴在了地上。


  “……少爷。”小泥巴的嗓音还算悦耳,老板期待着买家的回应,但这少爷并没有露出满意的笑容。


  看来是个真挑嘴儿的。


  少爷身边的姑娘绕了绕自己的辫子,说:“小少爷,这家不行就走下家吧。”


  卖主一听,那不行!忙要叫住,谁知那少爷动也没动,轻睨着他的地下贩卖笼,沉声说:“给我看看你刚扔下去的那只。”


  卖主一愣,立马反应了过来,走过去看了一眼,兔子正仰着头不知所措地看着天,此时跟他撞了个对视。


  兔子立马埋下头,后背冷汗都吓出来了。


  卖主冷笑一声,拽着他的铁锁链就是一扯,兔子瞬间感受到窒息的痛苦,蹬着腿觉得自己要死在贩卖笼里了。


  终于上了岸。


  他憋出了眼泪,拿出了应对办法,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里地俯着身子,一直抖着,豆大的泪珠说掉就掉。


  这是掉给卖主看的,不然这人因为那个对视一定要把他往死里打的。


  “抬起头我看看,怕什么。”


  兔子停止了颤抖,他后背绷直,这是他第一次面对客人,尽管知道他肯定换几个春夏秋冬都卖不出去,仍旧期盼着被买走,不然过了十八岁,他就得留在这里,像噩梦一般活着。


  兔子慢慢抬起头,看着那双珍珠金丝绣花鞋的主人,呼吸都要忘掉了。


  是一个年轻的买家,年纪大概跟他差不多大,对么合适的人选啊。


  那少爷用扇子挑着他下巴细细看着,还弯下了腰,兔子大惊失色,忙垂下了眼眸。


  “他这么怕人?”少爷问着卖主。


  卖主笑着说道:“是,是比其他的下仆更怕人,不过这只绝对比这条街上任何一家的下仆都好,”他信心十足,兔子现在非常的完美,“这样好的身材样貌,您上别地儿去没有!”


  少爷冷漠地松开了扇子,兔子立马埋了下去。


  “看的出来,”少爷凝视着兔子的后背,衣衫也挡不住的身材,尽管说……的确太瘦,“但我要的是腹仆,胆子太小了,不合适。”


  下仆分很多种,最低级到最高级分别是血仆,奴仆,房仆,腹仆。


  血仆活不了多少时间,大多就是用来做药罐子,运气好命大,活下来就可以做奴仆。


  奴仆有吃有穿,但脏活累活特别多。


  房仆是个暖床的工作,正经人家里收为房仆的并不多,因为可以和主人家亲密接触,所以多少算得上吃香。


  最后是腹仆,意思是心腹,这种下仆做的事就多了,并不局限于某一样,一般主人家叫干什么就得干什么,贴身跟着,吃好的穿好的,腹仆要长得好看,明事理,因为要带出去见人,所以要求众多,最关键的是听话。


  但兔子听老板娘说过,如果自己不够好,或者运气不好,导致遇到的主人家不好,那就算是腹仆,过的日子几乎也是不见天日十分不堪的。


  兔子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,第一次遇到的客人竟然要买腹仆,但这人好坏还难分。


  卖主难为笑道:“您过了这家可就没这店了,这只是胆子小了点,但非常听话,往后稍微训一训,也不是什么问题。您看……?”


  少爷身边的小姑娘打了个哈欠:“小美人儿刚哭成那样,带出去莫不是只有被欺负的份儿。”


  卖主尴尬地笑了笑:“我说真的小姐,您们可以去街上再逛逛,要有比我家这只更乖更听话更优质的下仆,算我刚才说的话不要脸了。少爷,胆子小,总比……脾气坏的好吧?您一句话,要还是不要,你若是要,我这边儿立马签字画押!这只可金贵,训了十多年,才纯下来没几年,胆子小只是教他的时候用了些力。”


  少爷看了眼周围的仆贩子,没有立即回话,不一会儿才慢慢道:“既然金贵,价钱怎么出?”


  卖主踏实笑了:“诶哟,你要的话就算您便宜点。”他比了个数。


  少爷身边的姑娘顿时嗤笑了一声,和少爷一般慵懒的声音:“是看我家少爷有钱诓呢吧,您还真是狮子大开口。”


  卖家抿了抿唇,只有再换一个数。


  这会儿姑娘没说话,少爷也没说话。旁边别家的贩子说话了:“刘老幺,你抢去呢吧!”


  姑娘也叹了气了:“老板,我们是有钱,不是有病。”


  “不是,真不是!再低我可亏啊,这家伙难养得很!这不时间精力都要比别的下仆多,要是觉得高了我真没办法!”卖主为难得不行。


  少爷忽然蹲了下去,兔子只有把头磕在地上才安心。


  “是贵了点儿,”少爷轻飘飘地说,“这只干不干净?”


  卖主一愣,立马说道:“诶!绝对干净!不干净我都不卖这价!这样好的完璧哪里找去!”


  少爷伸手,兔子惊了似地把手收回去,意识到不行,但为时已晚,只有难为得紧紧抓着小石子沙子,发出一声后悔的哽咽,或许是吞咽声。


  “我要了,付钱。”少爷起身。


  一个奴仆走上来掏钱袋,被姑娘一手摁下,对着少爷说:“堂哥,我刚来还没给你带礼物,这就算我送你的吧。”


  少爷没吱声,于是姑娘美滋滋地付了钱。


  卖主扯了一下兔子的铁锁链:“过来。”


  兔子顺着力气爬过去,等着少爷画了押签了字,他才可以起身,用一滴血,完成这一张身契。


  少爷并没有再多看他一眼,让人现把他带回去了。


  那少爷真的是有钱人家的,兔子从来没有看过这样宽阔的房子,只觉得自己尤其卑微,像一只随时可以被这气势压死的蚂蚁。


  他跟着奴仆弯弯绕绕的走了好多拐口,才到少爷住的府邸。


  奴仆弯着身子,在前面低声说:“刚刚走过的都是王家的产业,这是少爷的府邸,有时候大夫人会来一两回,少爷和夫人老爷经常吵架,所以你不要在少爷面前说夫人老爷的事。待会儿你需要沐浴更衣,对了,你是少爷第一个腹仆。”


  兔子刚刚看到了身契上少爷的名字,叫王一博,但是他没有名字,在他的那个位置,只有他的一滴血,和卖主的签字注明。


  第一个腹仆……


  说明少爷的年纪真的不比他大多少,甚至也会比他小,一般卖腹仆给别人的最小年纪是十六。兔子沉闷地低着头走着,竟然也忘了跟奴仆回话。


  他洗了个澡,在一个人的浴桶里。


  他十七年来洗澡都是在可以挤十多个人的大浴盆里洗的,没见过这样精致小巧的浴桶,待在里头一动不动,愣是坐了半晌才开始动作。


  兔子觉得这个更像梦,但又怕是地狱,如果他来到一个跟卖主家一样的地方怎么办?如果更不堪怎么办?


  他穿上衣服,赤裸着脚走出去,奴仆原来一直在外面等着。


  “以后沐浴不可以这么久,”奴仆低着头一边走路一边说,带着他穿过了层层纱帘珠帘,“少爷不喜欢磨叽的人。你需要时刻守在少爷的身边,所以你休息的地方,在这里。”


  奴仆撩开帘子,却见少爷的床榻被褥里有人,不住一愣。


  兔子也愣住了。


  被褥里人扭头来看,瞬间坐了起来。


  奴仆阴沉着脸,似乎是警告,似乎是提醒:“少爷会打死你。”


  那人咬着牙似地,有些慌乱:“你来做什么?干你什么事。”


  奴仆再也没了别的脸色,他带着兔子走向旁侧,说:“以后你就睡在这里,少爷有什么事都会叫你。”


  兔子都舍不得摸一摸那光滑的被褥,觉得心跳很重,他以后也是有自己的床的人了。


  奴仆点了一下头,跟兔子说:“要说的都说完了,你在这里等着少爷回来就行。”


  兔子也点点头,青涩地说:“……谢谢。”


  奴仆又摇摇头,然后离开了这里。


  但又忽然回来,他看着少爷床榻上的人,冷声说:“你从来不听劝。”


  那人还是回:“干你什么事!”


  兔子坐在了自己的小床塌上,看了看脚心,一点儿灰尘有没有,这是有多爱干净,兔子沉思着,丝毫没有觉得那个睡在少爷床上的人有什么不妥。


  他只是盯着那边,猜测是否是个房仆。


  那人也揪着被褥看着他:“你是……新来的?”


  兔子点了头。


  如果是房仆的话,那以后见面的次数可不少。


  “你是房仆?”


  兔子摇了摇头。


  那人惊讶地坐了起来:“你是腹仆?!”


  兔子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惊讶,“嗯。”


  “你是今天才……”


  外面响起了轻微的开门声,貌似是有人来了,兔子紧张的缩了起来,又不得不迫使自己展开。


  是少爷吗?


  他忍不住不紧张,一切凌驾于他之上的人,他都该害怕。


  脚步声越来越近,直到面前的那面纱帘和珠帘被撩开,兔子看清了,是少爷。


  他只看了一眼,急忙就低下了头,随之反应过来不可以坐着,他立即站了起来。


  谁知一声响,他眼前晃过一个影子,随之而来的是沉闷的摔倒声,兔子绷紧了腰腹,掐住了手心,他恐惧地看着那个本在少爷床榻上的人趴在了他的跟前,眼睛微睁,额角留着血。


  兔子吓得退了一步,跌坐在床上。


  “来人,拖出去。”少爷冷声吩咐。


  不行,兔子现在吓得不能动,呼吸都十分困难,他在想,自己真的落进了另外一个噩梦里。


  人被拖走了,纱帘和珠帘都闭合了起来,兔子如梦惊醒般站了起来,迅速跪了下去,不知道为什么跪,但老板娘说的就是对的,主人家生气了,跪准没错。


  “你……”


  兔子忽然抖了一下。


  因为听到了珠帘碰撞的声音。


  王一博沉默了,半晌才道:“你就是待在这里头,然后随意让他们进出的吗?”


  兔子脊背发凉:“……不是,少爷。”


  “叫主子。”


  “嗯,主子。”


  “脏了。”王一博说。


  兔子愣住了,他没理解什么意思,只有抬起头来快速看了一眼,用力把脑袋压下去:“……什么?主子。”


  王一博起身了,他走过来,有些不耐烦,强硬的捏着他后脖颈想提溜起来,却不知这是兔子的敏感点,让兔子一下缩了回去,抬起充满恐惧地脸和他对视。


  王一博这才趁机捏住了他的下巴:“躲什么,看你一下也害怕,你能做什么?”


  兔子是怕的,做好准备的巴掌,没有,做好准备的用力,也没有,王一博只是,轻轻地捏着他的下巴,力度或许只会红一会儿,最后青下来,并不会痛到骨头里去。


  他惊讶着,仿佛落进了温柔乡。


  “回话。”王一博的话冷得要掉冰碴子。


  兔子差点要到石头:“没、没有,少爷、主子要看,就看。我、主子让做什么,我做什么。”


  王一博说:“这是你该知道的,不是我来教的。”他松了手。


  兔子低下头,低声道:“我明白的。”


  “自小长在下仆窝里,还是被人变卖小孩儿。”王一博问。


  兔子记不清了,只知道记事起就在下仆窝里,“我不记得了,主子,大概是长在里面的吧。”


  “你长得不像。”


  兔子没再敢问什么两个字了。


  “说话。”王一博又一次警告。


  兔子吓得不行,咬着后槽牙才憋住下意识求饶的哼声:“……主子我不知道。”


  现在的主人家跟卖主家里不一样,老板娘爱听他们的服软,哭喊,主人家就不一定了,少爷的脾气貌似很凌冽,肯定不喜欢老板娘的那套。


  稍有不慎,或许会被杀掉?


  ——像刚刚那个人一样。


  “你抖什么。”


  兔子忍不住:“……我怕。”


  “怕什么。”


  兔子不敢说,但事不过三,恐惧被恐惧打败了,“……怕死。”


  “人都怕死,怕死很正常。”王一博说着,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,这样兔子近乎是受宠若惊。


  “我不太想给你取名字,”王一博说着,从兜里摸出来了一张纸,“所以在算命的那里给你算了个名儿。识字吗?”


  兔子看过去,他认识,但不敢说,老板娘说不识字的下仆麻烦更少,于是咬着牙没敢动。


  “看样子认识,念出来。”


  “……肖、战。”


  “可以用吧?没问题?”


  兔子点头,“……没问题。”


  王一博终于站了起来,“你起来,地上很暖和?”


  肖战慢慢起来,忐忑地等着王一博吩咐。


  “我床脏了。”王一博说。


  肖战愣住了,忙说:“我,我拿去换。”


  王一博没应声,所以他也只是说了,没动。


  “刚才那个人,不是房仆,我没有房仆,下次有人在我床上躺着,直接叫人拉出去,乱棍打死。”王一博开口说话,却是是这个事。


  肖战听到后面几个字,忍不住害怕,这是刻进了骨子里的恐惧,“他……他死了吗?”


  “你怕吗?”王一博问。


  “怕。”


  “不是问你怕不怕死,我是问,你怕他死吗?”


  “怕。”


  王一博笑了:“你到底不怕什么?”


  肖战低着头没说话。


  “他死不了,磕昏了,但是会发买了出去,跟王府再也没有关系。”王一博说。


  肖战貌似才松了口气。


  他是明白的,下仆本质上都是一样的,只有群体安稳,他才安稳,如果下仆们随时随地都面临着死亡,他也过不安稳。


  王一博看着他,半晌说出三个字:“不想换。”


  没等肖战反应好,他接上:“你知道你身上很香么?”


  肖战彻底转不过来了,呆滞着看着王一博,分不清这到底是正经事还是调戏他,于是乎,万能的,开始正儿八经回答:“主子不想换就不换。我……不知道。”


  “什么?”


  “我不知道,您说关于我身上很香这件事。”肖战圆了一下话。


  王一博点头:“很香,像花果的味道,是体香。”


  他认定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下仆没有资格用香料。


  他在刘老幺店铺面前、兔子面前蹲下的时候,就闻到了这股味道,很淡,若有若无。


  肖战点点头:“那就是吧。”


  “所以呢?”王一博问。


  肖战跟他猜不来哑谜,急得很累。


  王一博放过他了,拿着他胆子小玩儿一会儿够了:“睡我的床榻。”


  “您的床榻不是脏了么。”


  “是。”


  卡住了,好像没有什么关联。


  王一博没干等着他站着,坐在床边,拍了拍被褥,说:“坐上来,等我沐浴后才睡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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